藤椅上的光阴
老家堂屋的角落，那把老藤椅还在。藤条早已褪成深褐色，在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，椅面中央被磨得发亮，像一块被岁月反复抚摸的琥珀。每次回老家，我总爱蜷在上面，指尖划过那些交错的藤结，就像触摸到自己成长的纹路。
小学时，这把藤椅是奶奶的专属宝座。我总趁她去厨房烧火的间隙，偷偷爬上椅子，学着她的模样跷起二郎腿，却总被藤条间的缝隙夹到裤脚。奶奶从不生气，只是笑着把我抱下来，往我兜里塞块水果糖：“这椅子要等你长到能坐稳当，才真正属于你。”那时的我以为，成长就是长高长大，能像奶奶一样稳稳占据这把椅子。
第一次意识到成长藏着苦涩，是在五年级的秋天。那天我数学考砸了，攥着试卷躲在藤椅后面哭。奶奶没骂我，只是坐在椅上，把我揽进怀里。她的手掌粗糙，带着灶台的烟火气，一下下抚着我的背：“哭有啥用？下次把错题弄明白就好。”她从竹篮里拿出个苹果，用小刀慢慢削着，苹果皮在她手里连成一条完整的弧线，“你看这苹果，要是怕虫咬就不结果，那哪能尝到甜？”那天的阳光透过窗棂，落在奶奶的白发上，也落在我湿润的眼眶里。我忽然发现，藤椅好像变大了些，而奶奶的肩膀，似乎没我印象中那么宽厚。
初中住校后，每次放假回家，我都先奔向藤椅。奶奶总会提前在椅上铺好棉垫，上面放着我爱吃的炒花生。有次我跟她抱怨班长不好当，同学不理解，她没说话，只是起身给我倒了杯热茶。“你看这藤椅，”她指着那些交错的藤条，“一根藤撑不起椅子，互相绕着、拉着，才能坐得稳。做人也一样。”那天我坐在藤椅上，看着奶奶忙碌的身影，忽然发现她的腰弯了，走路也有些迟缓。我悄悄把藤椅往阳光更充足的地方挪了挪，就像小时候她为我做的那样。
去年奶奶走了，藤椅成了她留给我的念想。如今我再坐在上面，终于能稳稳当当地跷起二郎腿，却再也没人笑着把我抱下来。整理旧物时，我在藤椅的缝隙里找到一颗褪色的水果糖，糖纸已经发硬，却还留着淡淡的甜香。原来成长从来不是占有一把椅子，而是在岁月的打磨中，学会像藤条一样坚韧，像奶奶一样温柔。阳光穿过窗棂落在身上，温暖得像奶奶的手掌，我知道，这把藤椅承载的爱与智慧，会陪着我一直走下去。